【伐桂书院】墙

01-13 15:51  

文 / 刘建平

(一)

“咚、咚、咚”,石爹踮起脚尖,手里拿着一把铁锤子,用力敲打在宋菊兰家的厨房的墙上,只几锤墙上就碎了几块砖头。不知是气,还是发怒。本来身体瘦弱的石爹,已累得气喘呼呼了。颈伸得长长的,只有几根筋系着,再扭一下,会“咯吱”的一声断掉。圆圆的脑顶上光溜溜的,凸成了一个鸭蛋,几根稀稀的头发,绕在耳朵上,后颈窝里伸出几根来,活像一个紧箍咒。泛乌色的嘴唇一动一动的。

“不认亲的歹女,克死了丈夫,又想害死我的命根子。”骂声超过了他平时的音量,屋顶差点给闹翻了。闻声赶来的人,张口结舌,众目睽睽生怕是石爹有“神经病”,拉都拉不动他。

“噹啷”砖头掉到宋菊兰家的锅中。锅给打了一个大窟窿,正在厨房筛米的宋菊兰跑到厨房内,看见墙上有一个眼,一把锤子正在挥动。这事来得这么突然,简直是晴天一个大霹雳,宋菊兰给怔住了。

宋菊兰的脚像弹簧那样,等她弹到外面,魄已三分不在人身上,语无伦次。

“中邪啦?您打墙做么事?”

“哼!你把被絮捆走,你去嫁狗,谁要留你这个内奸,婊子。”石爹的眼翻得像一个雀蛋“你还装聋卖哑。二儿子呀公安局抓去了。”

(二)

宋菊兰的神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似的,使她醒悟过来,但人的整个身子好比被孙大圣点了定身法,再也不能移动,过去的事情又在她脑中翻开了皇历。

石爹的大儿子石文与宋菊兰是同班同学,在日常来往中产生了爱情,爱神在他俩的心中荡起了涟漪,石文曾向她说过,他母亲早已去世,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弟弟,和一位年迈的父亲。宋菊兰的心早已向往了这个家庭。决定充当一个,成家立业的内当家。毕业后他俩结婚了。宋菊兰从那边村子嫁到这个偏僻的山村。她成了这个山村的“头号货”,苗条的身材,乌黑的齐耳短发,还保留着“学生式”。再加上那弯弯的眉毛下闪动的双眸,更令人羡慕了。

结婚一年了。生活很美满。又添了一个胖娃娃。取名“小慧”,可不幸的是,石文因肝癌而离开了美丽的妻子,可爱的儿子,告别了年老的父亲,好比一朵刚 刚开放的鲜花,被寒冷的风吹落了,多情的乡邻都劝她改嫁,她含着眼泪,摇摇头,总觉那样做对不起世人。

多了一个嫂子,好比多了一块绊脚石,石文的弟弟石武这样想。石武已二十出头了,有了一个健壮的身材,浓眉大眼,一个:美国佬式的鼻子,拱得高高的,头发已掩去了大半个脸,似女非女,整天游街走巷,与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触。宋菊兰吃饭时,总是对着弟弟教育,石武不但不听,反而摔碗丢筷。石爹哪有不疼爱儿子的,他封建思想也很严重。认为宋菊兰克夫,八字不好。叫她出门又良心上过不去,只好分家,石爹分给她两间半房子,这半间石爹也没有要。

上个月的一个晚上,月亮的光铺向了各个村庄,醉人的春风送来了阵阵的花香。多么美好的夜啊!这些更引起宋菊兰对丈夫思念之情,她翻来覆去睡不着,突然耳膜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她起了床,从窗口里看见一个影子在石武的院子晃动,好像在搬运着什么?行动可疑,不过几天,镇上又传来失盗的新闻,于是宋菊兰把那天晚上的事告诉了公安人员,不久便破了案。现在石武拘留了。

(三)

儿子抓去了还是抓去了。墙也被打了一个大口子。

一房两分,各得一半,中间加了一堵墙,这岂是一堵墙,这完全是两代人之间隔膜的象征。

两户人家靠脚打起灶,做饭时两边的铲儿同时响,到了晚上再加上那墙上新安的广播。一起发出的声音,成了一支《锅盆碗交响曲》。

宋菊兰每天晚上一个人默坐在灶前,听着隔壁的动静。石爹一气身体更加虚弱了。咳嗽声催人泪下,宋菊兰的心随着咳嗽声一阵紧一阵。她又要用耳朵张罗着听广播,因为从这里可以听到县里的新闻,也能听到公安局的布告。

一天晚上,广播里发出:各位听众,前不久抓获的一批盗窃犯,明天在各乡开批斗大会…..

宋菊兰心里有了一点希望,因为可以看见石武,她走到宿房,从八仙桌下,搬出一只筐子,筐子里装的是鸡蛋,她炒了几个,准备明天送去探望石武。

(四)

天未亮,碧蓝的天空中,撒满了星星,宋菊兰起了床,撩了头发,已提上了篮子。本想走的,但又扭转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小慧,心里祝愿:三岁的小慧,这是你娘第一次离开你,但愿你今天进入美好的梦乡,说完,她走到床前在小慧的脸上吻了一下。

太阳像宋菊兰的心一样重,迟迟不肯从东方升起。这里离乡太远,要走三十里路,她花了三个小时才到。警备车正开来了,滚动的车轮,好像碾碎了宋菊兰的心,她知道这车上载着比一堵墙还要重的东西--弟弟--石武。

菊兰得到了警察的允许。

她提着篮子,走向车子,慢慢地她看清楚了弟弟--石武,石武正蹲在车角里,耷拉着脑袋。宋菊兰喊了一声“弟弟”,石武仰起了脸,喉结像一个鸡蛋提一下,眼,已失去昔日的光影,宋菊兰拉了拉石武的衣角说:“弟弟,把这几个鸡蛋吃下去。“不知是饿,还是被瘦子的行为感动,石武狼吞虎咽,吃了起来,宋菊兰开导石武了:“弟弟,我叫你习正路,你不听,现在到了这个地步,你再也知道了吧!”

“噢!姐姐”石武支吾首,两颗泪珠滴在发烫的脸上。

“不要难过,浪子可以回头,蹲牢房,这是给你改造,”“呜呜呜”,石武哭声越来越大了...

“你爸,前几天与我又闹翻了脸,原先的半间房子他要回去了,并加了一道墙,不觉担心这场风波,我会把他平息的,爸,我决定赡养,弟弟你的心中不要有一堵墙,如果有墙要拆掉”。

“咚”石武双脚跪到车板上,眼泪洗走了以前的厌恶,一个声音在颤抖,“我…….”

(五)

太阳缩短了人的影子,宋菊兰进了屋,抓了点食安慰了饿得怪叫的猪。

小慧睡在灶门前的柴上,头靠着墙。脸上乌黑,上嘴唇被鼻涕沾着一皮鸡毛,看样子,小慧又哭了。宋菊兰心里酸溜溜,她抱起了儿子,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一个无知的孩子,也不让在儿子心中留下伤疤,宋菊兰的心里锁下了一个关于墙的故事。

(六)

鄂南山区的春过得快,太阳熄灭了火炉,秋天临盆,高粱燃起了火把,菊花吐奇艳,秋风瑟瑟,到处一派收获景象。

宋菊兰早上踏着银霜去挖苕。石爹到了秋季,人分外怕冷,大病已来临。他躺在床上,发出微弱的痛苦声。宋菊兰几次来石爹身旁来服侍。石爹像以前一样倔强,老调常谈:“我死也不瞑目”。病越来越严重了。上午宋菊兰到外面去买药,中午回来挑一缸水。熬了药,宋菊兰端着大碗,一匙匙的药往石爹嘴里添……

半夜,石爹在叫喊着冷,宋菊兰干脆抱住他冰冷的脚,放在自己热热的胸口上,石爹眼里好比一个地下水层,泪水淋湿了被单。他不能说一句话,只使劲地摇着头,久久地凝视着宋菊兰,菊花般美的脸上…石爹的血在奔腾,一个念头从脑中闪出:这 --这叫我怎么见人。

太阳的光线从窗口射进来,照在这张床上。

(七)

石爹的病医治好了。石爹对那堵墙又下手了。瞧!石爹抓住梯子,身子往上缩去,那动作活像一条蜗牛,他骑在墙上,用力地将砖块往下搿,砖头、土块纷纷下落,一堵墙、一堵曾经历一年的墙,一下子掰了个精光。石爹口里喃喃着:儿子会回来的,一定会的……

本文为作者当年在塘湖中学上初二时所作。

图文编辑|吴滟

责任编辑|黄争光

终审|胡颖

监制|傅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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